徐匯區華涇鎮在社區成立“信服”小站，為群眾解決實際訴求。小站外的紅色郵筒專為征集人民建議而設。 資料圖片

　　編者按　2023年是《上海市人民建議征集若干規定》正式施行第三年。近年來，在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助推下，一大批人民群眾的“金點子”轉化為城市治理的“金鑰匙”、結出便民利民的“金果子”。有事好商量、事事能商量，逐漸成為我們腳下這座城市的新風尚。

　　上海政法學院湯嘯天教授在高校法學教育一線耕耘多年，不僅擔任上海交通大學中國城市治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員，還是上海市第三中級人民法院特邀監督員。三年來，熱心市民湯教授更是見證了上海市人民建議征集工作從醞釀、初建到日漸成熟的整個過程?；赝惆槿嗣窠ㄗh征集工作走過的歷程，湯教授寫下自己與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故事，以及他參與其中的感受、觀察與思考。

　　2023年7月17日是上海市人民建議征集辦公室成立三周年的日子。作為三年前揭牌儀式的見證者和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參與者，我看到一大批人民群眾的“金點子”轉化為提升城市治理水平的“金鑰匙”、結出便民利民的“金果子”十分高興。如此之高的工作效率，其中的“奧妙”何在，我在參與中又有哪些新收獲呢？

　　我和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故事

　　2011年10月，市信訪辦專門成立了人民建議征集處，專門負責人民建議征集工作。聽到這一消息后，我感到非常興奮，也引發了我的思考——在社會發展過程中，出現矛盾甚至是官民之間的糾紛并不可怕，關鍵是以怎樣的態度對待人民群眾的意見和建議。人民群眾在反映政府工作有瑕疵的同時，信訪機構應當意識到，群眾不滿意的背后往往是具有傾向性、普遍性、政策性的“短板”。厲行法治、完善政策、改進工作、改善民生是調整官民關系的基本方法。在現有的信訪渠道中加強人民建議征集工作、推動社會矛盾的批量解決，具有現實性和可行性。

　　2012年3月5日，我向市委領導同志提出了“辦好凝心聚力的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建議。我提出：征集人民建議是進一步暢通民意表達渠道，實現民眾有序政治參與的良策，一定要站在凝聚人心、匯聚民智、集聚民力的高度抓細抓好。我同時建議，要以前所未有的勇氣和韌性，抓好人民建議的征集、討論、落實工作；建立公開、討論、落實人民建議以及評估事后效果的機制；把人民建議辦理落實情況納入政府信息公開的事項；充分發揮建議人參政議政的作用等。與此同時，市信訪辦也邀請我參加了起草《上海市人民建議征集工作辦法》的討論。

　　多年來，我一方面見縫插針地進行人民建議征集制度的理論研究；另一方面，我努力關注社會發展中的新問題、新動向，每年都有建議得到市委、市政府的批示。2012—2016年，我每年都有建議獲評“上海市優秀人民建議”。當然，能夠獲獎的都是涉及民生“急難愁盼”、具有導向意義、經過努力能夠實施的建議。

　　通過參與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實踐，我深刻感受到：人民建議征集工作是實踐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可缺少的重要單元。實現公民有序政治參與的難點和關鍵點都在政府，政府應當真誠、主動、負責地征集和辦理人民建議。信訪制度的正確設計和優化運行不僅可以強化黨和政府與人民群眾的溝通，還能夠提高民眾參與公共事務管理的能力，為國家治理能力的提升和治理體系現代化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我雖然只是一名退休教師，人微言輕，但我永遠銘記“有事好商量，眾人的事情由眾人商量，是人民民主的真諦”。我為自己能夠為人民建議征集制度的建設貢獻余熱，感到收獲滿滿。

　　人民群眾的意見建議給職能部門辦實事注入動力

　　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信訪工作理所應當積極適應這一變化。應當認識到，現行的某些政策還不能滿足老百姓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政府工作也亟待進一步改進。與一個一個地處理民眾訴求相比，人民建議征集工作具有批量化地減少和緩解社會矛盾發生的功能。如果這項工作能夠總是做到主動地匯集民意民智，相信一定可以積極推動相關政策的優化與完善。

　　上海市人民建議征集辦公室成立至今，各級人民建議征集部門共收到群眾建議超過25萬件，占全市信訪總量37.3%，重要建議的職能部門采納率達98.5%。建議類信訪數量的增加，必然造成求決類信訪數量的減少。在這“一增一減”之中，公民的有序政治參與得到擴大，政府依法行政的水平也正在逐步提高。

　　我在參與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過程中體會到，絕大多數職能部門都是態度和藹、工作認真的，但也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例如，有一次我提出了個別地方垃圾分類處理還有待落到實處的問題，予以回復的工作人員就有一點“不耐煩”的情緒。說實話，人民群眾提建議是出于公心和愛心，如果在具體處理的過程中被“耍官腔”，或以“例行公事”的態度將老百姓的建議“一轉了之”，就可能使后者感到寒心。這啟發我思考，人民建議征集工作如何進一步突破舊觀念的束縛，在守正創新中得到優先發展。

　　2018年7月，我提出了“關于黃浦江蘇州河岸線綜合治理亟待立法的建議”，得到有關領導的批示和立法機關的高度重視。2021年11月25日，上海市十五屆人大常委會第三十七次會議表決通過了《上海市黃浦江蘇州河濱水公共空間條例》。我認為，人與環境的和諧必須立法先行，但立法后的考試仍然未有窮期。對上海人民而言，濱水公共空間立法只是相當于“小升初”的第一場考試，接踵而來的是“中考”“高考”和一項又一項的專業考，而且考試的難度會越來越大。黃浦江蘇州河濱水公共空間治理已有的成果，必須與時俱進地不斷發展。隨著治理的深化，還需進一步調動多元力量參與治理的積極性。據悉，2023年《上?！耙唤缓印必炌ü芾砹⒎ㄑ芯俊芬呀浟㈨?，我也應邀參與研究，決心繼續貢獻自己的力量。

　　結合上述親身經歷過的實踐，我感到，優先發展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撬動點，是政府首先認識到自己的工作不可能十全十美，虛心傾聽人民群眾的意見、建議，以刀刃向內的精神自我革新。具體而言，每一位公務員都要有矢志為民、心系群眾的公仆情懷，始終堅持人民至上，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意愿、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貫穿工作全過程，用心用情解決好群眾“急難愁盼”問題，不斷增強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

　　誠然，政府職能的工作具有明確的分工，由于有些事項已經有規則或者先例，如果想要突破，必須經過各部門之間的反復協商并“走程序”，確實有難度，但是，機關工作不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或者因為遇到困難就把困難推給群眾。人民群眾提出意見、建議實際上是給職能部門辦實事注入了動力，尊民愛民必須從征集好、辦理好人民建議做起。通過一條條建議的征集、處理、落實、反饋使得老百姓感到，人民建議征集制度看得見、摸得著、用得上、能受益。

　　真心誠意辦好人民建議才能征集好人民建議

　　人民建議征集不易，辦好更難。政府職能部門對群眾中存在的怨言，一要不怕、不煩、不繞道走；二要因勢利導，引導怨言變為建言。特別需要指出的是，訴求類的信訪雖然反映了民眾的需求，但只是某個人或者某些人的需求，具有較強的局部性；建議類的信訪反映的是較為宏觀、普遍的問題，具有較強的建設性。認真研究處理群眾提出的意見、建議，可以批量化地減少社會矛盾或預防矛盾的激化。

　　黨和政府關注的重點是什么，對公眾的行為也具有引導作用。訴求類信訪件是以提出訴求的方式反映個人意愿，有一定的局限性。相較而言，建議類信訪件的站位更高、個人意識較少，對優化決策的作用更大、更直接。傾聽群眾的意見和建議對執政黨而言，既是民心所向，也夯實了執政的群眾基礎。

　　“不滿是向上的車輪?！笔忻衲軌蚩吹缴鐣芾碇写嬖趩栴}，是有水平的表現，即便是怨言的表達，也是渴望政府工作得以優化。但是，怨言畢竟是消極情緒的發泄，如果政府聽不到群眾的怨言或者熟視無睹，怨言就可能發酵、擴散成為輿情。

　　面對群眾的怨言，政府的正確做法是精心地加以引導，鼓勵群眾針對其發現的問題出謀劃策，提出改進的建議。這樣一來，征集人民建議不僅可以將怨言轉化為建言，也具有了化消極心態為積極行動的社會功能。

　　說到這兒，有讀者會疑惑：人民群眾提出的“金點子”不一定完美，怎么將其轉化為可以解決社會問題的“金鑰匙”，使這個過程結出利民惠民的“金果子”呢？對此，我的建議如下——

　　第一步，政府首先要在充當“淘金人”的過程中學會“識寶”，從人民建議中把“金點子”篩選出來。

　　群眾提出的建議中隱含批評是正?，F象，政府應當洗耳恭聽、聞過即改。在多數情況下，人民群眾提出建議只是提供解決問題的思路，類似于展示了“金鑰匙坯子”。政府不能苛求群眾提出解決某類社會問題直接可用的工作方案或工作計劃，對建議中存在的局限性，要通過進一步的溝通，通過更廣泛地匯集民智加以解決。

　　換言之，把“金點子”轉化為“金鑰匙”需要政府負責任、精細化、有韌勁地不懈努力。如果政府止步于難題或者擱置一邊，就等于把難題留給了群眾，就可能出現局部的怨言變為普遍的不滿。

　　第二步，群眾提出的“金點子”通過職能部門制定工作方案并落到實處，才能結出利民惠民的“金果子”。

　　上述過程可以稱為“加工金鑰匙”。很多時候，對群眾提出意見、建議的問題，職能部門并非全然沒有察覺，卻往往因為“加工金鑰匙”時遇到困難、挑戰而拖延、擱置。群眾對社會治理中的難點、堵點、斷點有切身體會，也積累了第一手的素材，職能部門卻可能“看慣了”“聽慣了”，或者因涉及多個工作部門、協調有難度望而卻步。如果把人民建議征集工作變成“政績工程”“面子工程”，僅僅作出“留作參考”的回復，就宣告“辦理完畢”，真正有質量的建議很有可能就被埋沒掉了。這是非?？上У?。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說，真心誠意辦好人民建議，才能在實質意義上征集人民建議。能否把群眾的怨言轉變為建言，關鍵在于政府的作為。老百姓滿腔熱忱地提建議，甚至以個人的力量調查研究，都是幫助政府改進工作的積極行動。這種積極性能不能得以持續并不斷提升，也取決于政府的實際行動。特別是在人民建議征集工作起步的階段，群眾實際上是在觀望、觀察政府的作為，然后再決定自己下一步怎么做。

　　為此，辦理人民建議征集工作的機構，一是要以更加強烈的尊民愛民之心，設身處地地換位思考，竭盡全力保護人民群眾提意見、建議的積極性；二是要以堅韌不拔的決心和毅力，調動職能部門的積極性，推動人民群眾的建議變為職能部門的工作方案，讓人民群眾看到建議落實的成果；三是要不斷地學習，不斷地總結經驗，加強知識更新融合，提升運用法治方法解決復雜問題的能力。如果相關機構在實踐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過程中，充分運用手中的“工具箱”，把各方面、各部門的力量調動起來、整合起來，相信一定可以讓更多“金點子”成為“金鑰匙”、結出“金果子”。（湯嘯天）